夜色中, 顧瑀攜著林綰，在半空中匆匆穿梭著，不過是一天的工夫, 整座城市都變了，大片的薄霧籠罩在空中, 幾處紅光沖天而起，是火災的景象，亂糟糟的街道上，救護車的聲音此起彼伏, 夾雜著紛亂的驚呼聲，哭泣聲，嘶嚎聲……

觸目所及已經亂到了這番天地, 那看不見的地方呢？林綰不敢想象。

狂風暴雨撲面而來, 沒有澆熄零散在各處的大火，反而風助火勢，繚繞成一片火海，整個世界都仿佛要被火海吞噬。

“冷嗎？”顧瑀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黑漆漆的大傘，撐在二人頭頂, 另一手更緊的擁住林綰單薄的肩頭。

林綰搖搖頭，眼睛不離下方的人間地獄, 啞聲呢喃：“她已經煉成了……”

顧瑀吻了下她的額頭：“不怕，會好起來的，只要殺了她，一切就都回歸原樣了。”

林綰點點頭, 卻不自覺的更緊的攥住他的手，蹙著眉頭慢慢道：“嗯……可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。”

顧瑀雖然厲害，可陳菲月早已今非昔比, 又是原小說的氣運之女，兩人正面碰上，誰勝誰負林綰心裏沒底。

察覺到她心底的不安，顧瑀停在空中，垂下頭來，暴雨閃電，狂風大作，吹得他的黑發紛紛揚揚，他幽深的目中帶著一抹傲氣的笑意：“信我，在這個世界上，還沒有人能為難到我。”

林綰定定的看著她，半響，笑了：“嗯，我信你。”

夜黑雨大，顧瑀指尖的那縷白光明滅不定，卻始終筆直的指著一個方向。

他們在風雨中追了一天一夜，總算在黎明前停了下來，眼前是一座直插雲霄的高山，金光燦燦仿若神跡，山上的植被沐浴金光，茂盛的有點詭異，平日隨處可見的矮小灌木叢，在這裏卻長得比樹還高，就連花叢中翻飛的蝴蝶，也蒼鷹似的，大的有些離譜。

與此同時，隱隱有無數看不見的氣流從四面八方的天地間奔來，自覺匯聚到山頂。

林綰用手摸了一下：“……這就是氣運？”

顧瑀點點頭，他五識敏銳，早已看清楚那些匯聚而來的，是一道道肉眼難辨的金色絲線一樣的東西，這東西，他從前是見過的，當初陳菲月接近自己時，他體內便有這樣的東西散逸而出，當時沒有明白，現在才知道，原來那時那女人便處心積慮的謀奪自己的氣運了。

幸虧……當時被林綰打斷了，他原先還以為她當初是誤打誤撞幫了自己，現在才知道，她是故意的，這麽說的話，她那時對自己……會不會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厭惡呢？

顧瑀不自覺的想出了神，心底不禁有些小小的喜悅。

“走，我們上去！”林綰沒留意顧瑀的出神，聽著天空越來越爆裂的閃電雷鳴，越發的焦急————眼前的兆頭，仿佛世界末日就要來了。

“不，你留下來。”顧瑀止住了她，瞥了眼她懷裏的狴犴，柔聲道：“山頂的情勢還不清楚，你在這等著我，我一個人上去。”

“可——”

“聽話，我很快就下來，不會有事的。”顧瑀安慰道。

緊要關頭，林綰也便不啰嗦，只得壓下心頭的擔憂叮囑道：“你小心一點。”

“放心吧。”顧瑀一笑，轉身沿著山峰正中間的一條小徑向上走去，他的步子並不大，速度也沒有多快，然而，僅僅是幾個瞬間，林綰已經只能看到一個小黑點了。

她抱著小核桃在草地上坐下來，怔忡了一會兒，驀地想起什麽，疑惑道：“小核桃，陳菲月這種禍害，你們暗境不管嗎？不是說地君執法很嚴明的嗎？”

小核桃搖了搖頭，有些為難的看著林綰。

林綰立刻懂了它的意思，陳菲月這樣的，不在暗境的管轄範圍之內。

她氣的不行：“暗境平日管的那麽寬，顧瑀什麽也沒做都被你們那位地君大人找茬，現在陳菲月都快把世界毀滅了，他老人家就只會躲在暗中冷眼旁觀嗎？這是什麽狗屁道理？”

小核桃眨巴眨巴眼睛，蹭了蹭林綰的下巴，林綰讀懂了它的意思：別氣了，我和你站在一邊。

於是她的火氣瞬間熄了，抱著小核桃親了親，嘆了口氣，望向山頂。

此刻，山頂的形勢卻是有些緊張。

顧瑀和陳菲月臨空而立，衣袂翩翩，殺機騰騰。

“顧教授？你怎麽來啦？”陳菲月淺淺一笑，也不驚訝：“是來見證我的輝煌嗎？”

顧瑀慢慢招出一把光劍，冷淡道：“我來送你去死。”

“這可有些難辦了。”陳菲月柔柔嘆息一聲，身形驀地一晃，隨手抓起萬縷金光扔向顧瑀。

瞬間，顧瑀仿佛成了一只被蛛網困住的飛蟲，他站在網中，冷冷一笑，運起修為凝住在劍尖 ，在網上“刺啦刺啦”劃過，竟發出一聲聲金屬的刺耳聲音。

“轟”的一聲，金網化作漫天光電散去。

陳菲月眼神一厲，接二連三的扔出一縷縷金光，全都被顧瑀打散。

陳菲月這才意識到，即使自己已經這麽強了，可在顧瑀面前，仍是有些上不了臺面，她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，壓下心底的驚駭和恐懼：“你究竟是什麽人？”

顧瑀並不答話，鬼魅一般掠到她眼前，伸指毫不留情的點向她眉心。

陳菲月的眼底倒影出他冷酷的俊臉，像一個殺神降世，她心底緩緩湧出濃濃的不甘：就這樣死了嗎？馬上就能翻雲覆雨無所不能了，難道就這樣寂寂無名的死在這裏了？不甘心啊……

驀地，一道比閃電更快的黑影直直插~~入二人中間，一手拎起陳菲月往遠處小徑一扔，一手徑自對上顧瑀的光劍，一心二用，竟還游刃有餘。

陳菲月落地險險站定，扭頭驚疑不定的望了眼黑影，半響：“多謝救命之恩。”

“還不快走！”黑影不耐道。

“……是。”

只是瞬間，黑影和顧瑀已經你來我往的鬥法了三百個回合，依然沒有分出勝負。

顧瑀留神觀察眼前的人，他身形高大，全身上下裹著一件巨大的黑袍，將整個人罩得嚴嚴實實，根本看不出來模樣。

不過，這還不算，最讓顧瑀異樣的是，這人仿佛有讀心術，每每能算到他的下一式出什麽，加成的法力有多少，然後提前截斷他的後路，在顧瑀漫長的修行歲月裏，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般有威脅性的敵人，如是許久，他始終不能決勝，

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，顧瑀心頭的焦躁緩緩加重，他越來越擔心留在山下的林綰了，如果她碰上陳菲月的話……

心頭一躁，手下動作便驀地滯了一瞬，顧瑀在修煉上有一個秘密，就連他的弟弟顧瑯都不知道，他全身上下有一個漏洞，在腰腹間第三根肋骨處，是他小時候修煉時落下的一個毛病，對戰時如果心浮氣躁，這裏就會成為全身唯一的破綻。

只是，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，從未遇到敵手的顧瑀幾乎已經忘了這件事，現在危急時刻，他又驀地記起，忙曲肘去護，畢竟短短一瞬間，他不相信黑影看到了這處破綻。

然而，到底還是遲了，黑影果然是有讀心術的，鬥篷下傳來一聲輕笑，隨即，一抹冰冷的劍尖順著肋骨直直刺進了顧瑀的身體。

全身的力量順著劍尖飛速流出，顧瑀重重倒在了地上。

黑影拿劍尖指著他的咽喉，一束冰冷的目光從鬥篷下射到顧瑀身上。

“……我們從前認識？”顧瑀咳出一口鮮血，淡淡看著他。

黑影默然片刻，用嘶啞的，故意變調了的聲音道：“我認識你，你卻不認識我。”

顧瑀點點頭，篤定的道：“國外那幾次刺殺，都是你主使的吧。”

黑影也不否認，蹲下~~身來，啞聲道：“不錯，那是因為……我對你很失望，顧瑀，你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的，這麽多年來你混跡人間，為的是什麽，你可還記得嗎？”

他這語氣，竟然詭異的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指責意味，仿佛對顧瑀知之甚深，顧瑀眼神劇烈一縮，擡頭：“你到底是誰？”

黑影搖頭，冷聲道：“我是誰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你沈湎在溫柔鄉裏，初衷不再，志氣也全都消磨凈了，你已經不是那個威震修真界的顧老祖了，現在的你，就是一個廢物，不如去死吧。”

說罷，他挺劍刺進了顧瑀的胸膛。

鮮血瞬間迸濺而出，顧瑀悶哼一聲，硬忍著沒有吭聲。

黑影卻似乎想起什麽，又驀地頓住，維持著拿劍刺入的姿勢，淡淡道：“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。”

顧瑀擡眼看他。

黑影一字一句道：“只要你殺了那個叫林綰的女人，我今日就放了你。”

“呵……”顧瑀輕笑，面上現出譏諷之色，在黑衣人慍怒的一瞬間，身形驀地原地退開數丈，硬生生忍著劍從體內拔~~出的劇痛，伸手一招，再次招出光劍。

“你受傷了，已經不是我的對手。”

“再來。”

兩個都是至尊的強者，強者打鬥，天地遭殃，整座山都被夷平了，無數的草木被縱橫的劍氣攔腰斬斷，連空中的閃電都刻意避開了這處，仿佛也不敢觸其鋒芒。

爭鬥正酣，天空中的雷雨驀地詭異的停住，仿佛被人按了暫停鍵一般，前一秒還遮天蔽日，下一秒便雨過天晴，太陽從雲層後露出來，陽光緩緩灑遍大筆。

黑影驀地停住，似乎心有感應，仰頭望了會兒天，喃喃道：“她死了。”

顧瑀凝神感應了片刻，面上露出一抹笑意：“不錯，她死了。”

黑影再也無心爭鬥，直竄而起，很快就成了一個小點，只有變調了的聲音遠遠傳來：“我們會再見的……”

顧瑀抹了把染血的嘴唇，捂著傷口踉蹌著站起身，飛快奔向了山下。

碧草堆中，林綰騎著戰鬥形態的狴犴，正翹首望著他，一人一獸，皆面容狼狽，血染衣發。

“……你怎麽樣？是誰傷的你？”林綰飛撲過來，按著顧瑀血淋淋的胸膛，聲音顫抖。

顧瑀反手握住她的手：“陳菲月是你殺的？”

林綰搖頭，指了指身後：“是小核桃，那女人現在肉身和魂魄都被抹殺了，再也不會禍害人間了！”

小核桃不由自主的挺了挺小胸膛。

顧瑀瞥了它一眼，點頭：“總還算有點用處。”

“嗷——”

林綰重新望向他的傷口，不解道：“陳菲月早就下山了，我原還奇怪你怎麽一直不下來……你剛才到底和誰在山上打鬥？是我們一直想的那個幕後之人嗎？”

顧瑀點頭，有些疲憊的合了合眼：“此人身份不一般，必須盡快查出來。”

經歷了世界末日般的漫長三天，世界重新恢覆了平和安詳。

街道上重新車水馬龍起來，連綿數天的大火終於撲滅，人滿為患的各醫院陸續有莫名得了疫病的人出院，電視上，正忙著報道各地恢覆繁榮的消息來安穩人心。

陽光晴好，林綰抱著小核桃坐在花園裏一邊曬太陽，一邊拿著一個小錘子砸核桃吃。

白哈哈臥在她的腳邊，正瞇著眼睛打瞌睡，一邊的躺椅上，顧瑀斜靠著坐在上面，含笑看著林綰哄騙小核桃吃“核桃”，不遠處，青影子一般隱在走廊的角落裏，時刻關註著這邊的動靜。

一切都很美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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